完美休止符－Chapter１－悲歌

☆投稿人/蝶 (2008/05/24(Sat) 22:28)

「滴答。」銀絲悄悄地自天空降下，畫出一道細長的圓滑，隨即沒入土壤中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滴答，滴答。」又一條頑皮的細絲，輕撫過紅色身影的臉頰，發出極微小的聲響後，便像從來不存在般，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地平線上。

伸出手，那名身穿紅衣的少年，對著眼前空無一物的景象一抓────什麼也沒有，除了空氣，什麼也沒有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滴、滴答……稀里──稀里嘩啦──」銀絲逐漸轉為豆大的水珠，無情的、粗魯的打在少年的身上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可少年沒有絲毫的反應，兩隻手在身前胡亂的揮舞著，好像眼前有什麼東西似的。
　　
　　
　　他的臉十分蒼白，沒有一絲血色，嘴唇緊咬著，似是想說些什麼話，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，只是緊緊的咬著唇，即使嘴角已滲出微微的血絲，也依舊咬得緊緊的。
　　
　　
　　他臉上印著的，不是一貫的調皮笑容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張失望難掩、悲憤萬千的古怪表情。眼裡少了平時的自信與堅強，反而是像黑洞一般的空洞，沒有一絲生氣、波瀾。彷彿失了魂般的，他就這樣站在風雨中。頭髮早已濕透，鞋子也早已浸濕，身上上等的布料，也被大雨給糟蹋了，但他依舊沒有移動，好像這場大雨根本不存在一樣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別……」艱難的開了口，少年緩緩放下手，卻仍目不轉睛的盯著同一個地點。「不要……」聲音有些沙啞，但他還是說了下去。「別走……不、不要走……」再也忍不住，盈滿淚水的眼終於潰堤，斗大的淚珠滑下已被雨水打濕的面頰，隨著雨水一起，沒入土壤，消失在地平線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身影，漸漸地、漸漸地離自己而去，接著消失在自己地視線中，但自己卻沒能抓住，沒能說出一句挽留的話……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不要、不要走……拜託───別走……」早晨，陽光輕輕地灑落在純白的床單上，但床上的人兒似乎尚未清醒，嘴裡不停的嘟囔著，還在睡夢中不安地翻了個身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啊啊啊啊啊啊啊─────！」那人兒突然像觸電般地從大床上跳起來，從抖個不停的手腳，以及不斷冒出冷汗的面頰，任誰也知道他想必是做噩夢了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哈啊──早、早安啊，殿下，又作噩……哈啊──噩夢了是嗎？」里奧走進了寢室，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眼睛，一面打哈欠，一面對著床上那人──卡柏說著。
　　
　　
　　不是他這個貼身侍衛太不盡責啊！而是卡柏王子已經一連三十幾天，天天都做噩夢了。
　　
　　
　　第一天，聽見卡柏王子哭天喊地的尖叫聲，縱使當時還是凌晨三點，里奧還是用他最快的速度從床上爬起，也顧不得身上還穿著睡袍，一把抓起愛劍就衝了過來。當他大大力地撞開門，用優美的姿勢狠狠的跌在王子殿下房裡的地板，正想開口問刺客在哪裡的時候，只見卡柏王子一臉歉意的對著自己說：「抱歉吶！里奧，我只是作了個噩夢……」……
　　
　　
　　第二天，驚天地、泣鬼神（？）的哭喊聲響徹雲霄，很快的判斷出這聲音正是從卡柏的房間傳來，雖已有了昨日的不良紀錄，里奧還是盡責地起了身，迅速的更衣，在二十秒之內再度跌進卡柏的房裡。這回王子卻沒有躺在床上……？一下提高了警覺，里奧快速的巡視了一次房間……某個不斷蠕動的不明物體，正大剌剌的待在大床旁，還不時發出低吟。走向前，里奧用劍試探性的刺了一下……「嗚哇！對、對不起啊！父王───我不會再偷進廚房了啊啊啊───咦？里奧，你怎麼在這？」警覺蕩然無存，取而代之的是里奧抽蓄的嘴角……。
　　
　　
　　第十天，驚恐的叫聲再次傳入熟睡的里奧耳中，身為侍衛的本能讓他立刻清醒過來，可他卻沒有睜開美目……十天了，前九天自己都被迫在凌晨三、四點起床，原因都是這自己已有些習以為常的叫聲……掙扎著，到底該不該起床？既然主人醒了，自己理所當然不能在睡下去，即便那可能又只是噩夢……可是他真的很想睡啊！欲哭無淚，當自己回過神來，以是衣冠整齊的站在王子房門外了。禮貌性的敲了門，便自動的走了進去……「嗚！不要走啊……嗚！……」一隻腳才踏進房間，便被狠狠撲倒在地，濃濃的睡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……低頭看了卡柏一眼……這次是夢遊嗎……？
　　　
　　
　　第二十天，響亮的吶喊聲照舊以卡柏的房間為中心，散播到城堡的各個角落。里奧在床上翻了個身，不安的扭動了一會兒，先是依戀的蹭了幾下被窩，而後緩緩起身，一邊打哈欠，一邊走入浴室──刷牙、洗臉、更衣──三個動作一氣呵成。隨後，他優雅緩慢的走進了卡柏王子的房間，努力撐開熊貓眼，看著躺在床上的卡柏……「「噩夢！」」兩人異口同聲的說。卡柏面帶尷尬的乾笑一聲，歉疚的看著一說完話就昏睡過去的里奧……。
　　
　　
　　今天，要是里奧沒記錯，是第三十四天了，一早，聽見依舊未改的驚叫，他無奈的起身，順手按掉三十三天前就沒再響過的鬧鐘，里奧只輕嘆一口氣，便來到卡柏的房間報到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是啊！里奧，真是抱歉呢，這些天你都沒睡好……」卡柏一面回答，一面在里奧的攙扶下躺回大床。
　　
　　
　　聞言，里奧只是輕輕搖了搖頭。
　　
　　
　　他不被允許對著王子殿下生氣，也狠不下心來這麼做……三十幾天來，卡柏王子足不出戶，整天只是待在房裡透過窗子望著外面的城鎮，成天不吃不喝，只偶爾在自己被強迫的方式下喝了些清粥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從前那個一年到頭都只想到外頭冒險地卡柏王子，就這消失了……連帶著他的笑容與開朗。
　　
　　
　　捶眸，里奧將這些天來的回憶全推出腦外，仔細審視已經回過神來，正帶著淺笑看著自己的卡柏。沒吃什麼營養的食物，人瘦了一大圈不說，再加上每晚的噩夢，更讓卡柏精神不濟，顯得更加憔悴。
　　
　　
　　這個樣子，任誰看了都會十分心疼，更何況是陪著卡柏成長的他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在國王、皇后，以及兩位王子的詢問下，卡柏也始終不說出自己改變的原因，只是帶著有些悲淒的微笑面對。
　　
　　
　　但是，即使卡柏不說，里奧也相當清楚事情的原委。
　　
　　
　　畢竟，那天就是他找到獨自一人在東部森林，淋著大雨，發著高燒的卡柏。
　　
　　
　　不只一次疑惑過，一早不是還高高興興的出門嗎？怎麼如此悲傷地回來？
　　
　　
　　不只一次詢問過自己，為什麼沒有好好照顧王子呢？這不是自己的責任嗎？
　　
　　
　　可他也明白，自己幫不上忙，他沒有能力改變王子和那三個孩子的事──那是他第一件沒辦法幫王子做的事，或許也是最後一件……如果卡柏王子再這樣下去的話……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吶！里奧……」正想開口詢問王子是否要用早膳，王子卻先打破沉默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什麼事呢，殿下？」走進大床，里奧關切的應著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是不是都是我的錯？」無神的眸子再度蓄滿淚水。「是不是我太自私，所以才會變成這樣……」緊握著拳，他深深吸了口氣。「……故事，不是應該有幸福美滿的結局嗎……？」依舊空洞的眼，盯著有些錯愕的里奧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記得上次，我們一起去欣賞的音樂會嗎……？」一下轉換了話題，讓里奧有些手足無措，只是淡淡的應了聲：「記得。」他掛上溫暖卻擔憂的淺笑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即使是美妙的樂章，也要有一個完美的句點不是嗎……？」將臉別開，望向窗外的藍天。「難道不是世間的一切，都有美好的結局嗎……？」
　　
　　
　　低下頭，里奧抿了抿嘴唇，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，嘴角完美的弧度垂了下來，細長的銀髮蓋住好看的清澈眸子，也蓋住了黯淡下來的臉龐。無法回答，他無法回答，卡柏的一字一句都像鋒利的刀子，不留情的刺向自己……自己明明有機會做些什麼，喉嚨卻不爭氣的發不出聲音，大腦卻不爭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……，該死……！里奧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。
　　
　　
　　他永遠會記得，生平第一次無法幫助王子，生平第一次無法回答王子問題的這一天……不是令人沉悶的陰天，不是糟蹋心情的雨天，是格外平凡，彷彿諷刺人一般的這個大晴天。